前往長春戲院看新片:寂寞拍賣師(The Best Offer),因為以前對1998年《海上鋼琴師The Legend of 1900》、1988年《新天堂樂園cinema paradiso》兩片印象很深刻,有種重量。
本片原始發想20年前就出現在導演朱塞佩·托納托雷(Giuseppe Tornatore)腦中,再加上一些近年來產生的新點子,就成了這部片子的雛型:一個藝術品拍賣大師善於分辨贗品與真品,卻沒能力分辨男女之情的真假。
生活孤僻神秘的拍賣師佛吉爾(Geoffrey Rush飾)在藝術界享譽盛名,然而他卻長期私下用非正當的競標方式,收藏他情有獨鍾的仕女畫作,他最大的樂趣是:坐在自家在隱密而高挑的收藏室中央,一個人享受著被數百張仕女圖圍繞。而比利(Donald Sutherland飾)則是長期與他合作這類交易的最佳拍檔。
這個迷戀仕女畫像的人,在孤兒院長大,在真實世界裡不曾與女人打交道,對人、對應酬毫無興趣,尤其對女人沒興趣,他不喜歡肢體碰觸,他對愛情一無所知。60歲出頭,未曾有異性關係,他很富有,但他愛的不是錢財,他愛的是錢財能蒐購到的名畫。他滿足於孤零零一個人凝視畫中的女人,他不用手機、甚至不接電話,對別人生命沒興趣,認為與人交談是危險的,他很有知識但情感上是凍結的。
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一位27歲女子克蕾兒(Sylvia Hoeks飾)來電,請求佛吉爾到她的獨門豪宅,為過世雙親遺留的各式骨董傢俱估價、以便進行變賣。透過「假管家」對外佯稱克蕾兒罹患「廣場恐懼症」(agoraphobia),所以長年足不出戶,性格表現古怪。克蕾兒編織的遭遇,勾足了佛吉爾的同情與好奇,她逐步放餌,數度欲迎還拒,呼喚出他未曾有的溫柔體貼包容,他一步步走入陷阱,被釣上了。
趁著某次機會,佛吉爾自以為偷看到克蕾兒的真面目;不經意間被這位楚楚可憐的神秘女子的舉止震懾,由心疼、憐愛很快變成一見鍾情,難以自拔…。對愛情完全生澀的佛吉爾,渾然不覺對手是一個4人詐騙集團。
克蕾兒偽裝成足不出戶的不具名作家,富豪父母一年前去世,留下家道中衰的昂貴骨董,在面對佛吉爾時,她一而再欲擒故縱,表現出情緒起落很大,躁鬱擺盪,最後又表現為漸漸地感受到、並相信他真摯關切她身心狀況的一片真心…。這一切虛虛實實、撲朔迷離,催化了佛吉爾壓抑心底深處多年對純真愛情的想望,他在她眼眸中看見自己的脆弱駭怕,他的激情被外貌美麗、冷若冰霜的克蕾兒逐漸鼓動,她像雕塑家Dürer的作品,他向她打開心門,分享他一輩子珍藏的最愛…。最後才發現他用畢生出過的最高價「感動的」愛情,竟只是一個蛇蝎美人計的佈局!
糾結是這位導演在影片裡的特質,因為有似荒誕又合理與內心渴望的交織並陳。有個畫面很深刻,具有盛名的拍賣官擅長分辨真偽,他常戴手套工作,他有一整面牆的手套,連交際場合也戴著,在與相差30歲以上的「愛人」往來後,他卸下心防,脫下手套…墜入一個「弱小女子」搭起的迷霧陷阱,他毫無警覺。
他在拍賣場叱吒風雲,幾乎無往不利,他與內線合夥人在拍賣會場一搭一唱,拍賣得手,賺取暴利,他操弄真假於股掌間,但他卻深陷於愛情騙局而不自知,在他榮退的當日,竟然人去樓空---他似乎變成一具安養院裡,孤寂等著老死、失魂落魄的枯槁形骸。
愛情像藝術品,可以像贗品一樣亂真。或許因為自己的內心跟十年前不太一樣,回到法上來看是:一種不完全收縮,沒有任何出路與希望。愛不到,甚至還跳出自身既有跑道,跌入一個天旋地轉的漩渦,醒來時,騙子早已劫掠其價值連城的收藏逍遙離去。
一輩子對贗品真品可以一眼辨識、鐵口直斷的鑑識大師,掉進了一個4人幫設局的圈套,敵暗我明,敵人勝之不武,但兵不厭詐,只是萬萬沒想到愛情也可以是一路被精心設計、殺人不見血的戰場。似乎除了他的專業以外,他還是涉世未深的少年,在迷霧裡被他對真愛的憧憬蒙蔽,人財兩失。
看完感覺很灰很沈很重,這部片子挑戰了內心對信任、對愛的確認,導演暗示人不可以孤僻,不可以沒有真心相待的朋友。佛吉爾是被背叛,還是被詐騙集團玩弄感情?兩者的區隔在:背叛的對象是你的好友,玩弄詐騙的對象自始至終都不是好友。
內線合夥人比利說:「每件事都可以假裝,歡樂、痛苦、瞋恨、疾病、康復,…甚至愛情。」骨董拍賣,出最高價的得標;工程招標,出最低價的得標。在愛情場域,需要的是真愛,無關價格高低。愛情改變了他,也摧毀了他,但錯不在他的真情付出,錯在這個世界還有太多不真的人。
影片中機器人重覆述說的一句話:「在每件贗品中常有些真實的東西(There’s always something authentic concealed
in every forgery) 。」這句話是在詐騙集團得了便宜又靠乖後,嘲弄訕笑佛吉爾精明一世也有太天真而受愚弄的一天。
還好,雖然每件事都可以假裝,但他本人對純真愛情的想望是真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