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之歌第三堂主題是關係倫理。
我們都同意,愛是要來讓人自由的,我們都同意,所有關係的初衷、包括家人之間的關係,都是為了讓每個人實現真正的自己,然而,為什麼我們常聽到人說愛是束縛(love binds),愛是盲目(love blinds),為什麼很多時候,我們在關係裡感覺到的不是自由,而是擔憂、恐懼、壓力、罪惡感、牢籠?
邀請大家分享,在關係中感覺自由、或感覺束縛的體驗,新朋友美蓮分享的是母女關係,媽媽總是不斷叮嚀她要如何如何,這樣的態度從小到大都沒變過,彷彿她仍是那個未成年的女兒。瓊慧接著呼應說,她母親也是這樣的,不過,媽媽過世後,她現在想起那樣的叮嚀,卻是很溫暖,說著說著,她眼眶紅了。芊瑜說,同儕間,有時候會為了怕朋友難過,而不敢說真話,甚至,說假話,讓她覺得不自由。純君說,工作上,會為了怕別人失望,而給自己很大的壓力。
我問大家,有沒有能夠貫穿各種關係的倫理,是真的能幫助我們回到關係的初衷?大家回答:信任,關心,尊重…
「全心全意的投入」,「有志一同的合作」,「他們用自己扎扎實實的力氣,鼓勵了大人。」「他們說:會跌倒,就努力啊!」「後面沒有路了、不能退了,就前進啊!」讓芊瑜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是:「小孩子都站起來了,社會還站不起來嗎?」是的,孩子們幫助家鄉找到了站起來的機轉,那就是「榮耀」。
榮耀彼此,怎麼做到?
想想看:孩子怎麼學習到價值觀的?
從大人發亮的眼神中。
請大家回憶看看,我們曾在長輩或父母眼中,看到什麼樣的價值?他們的雙眼何時是發亮的?
碧玉說,自己不曾在父母身上看到欣賞的眼神,比較是父母自己的身教,帶給她勤奮、踏實的典範,她倒是從女兒們身上,學到很多,她們的生命力啟發了她。
純君和千慧是姊妹,她們的父親很愛拉二胡,而且,每次練完一首新曲,總要把全家大小找來,在家裡辦個小型演奏會,雖然被叫過去看表演的當下,會覺得好煩喔,但後來總會從父親身上,感染到極大的喜樂,彈奏樂器時、眼神發著光的父親,也鼓舞了她們選擇自己所愛的事情去做。
一止的父親病危被兒子發現,急救醒來,用盡全身力氣跟兒子說了一聲「謝謝!」那用整個生命說一句話的由衷,令她深深的感動!母親晚年,曾在路上車禍,臉都腫了,卻照樣去辦事情,把嚴重的事輕鬆地看待,那種靈活的喜心,是她的典範。
瓊慧有位堅毅的媽媽,總是把自己照顧得很好,很獨立,即使後來生病了,也很努力復健,讓自己快快好起來,不要讓兒女操煩。父親則是非常的慈心,去幫醫院收款時若看到付不出錢的病人,會主動幫忙籌款或代墊。
羽茜的媽媽,非常的沉著冷靜,又很有生活智慧,在幾次意外事故中,做出最快速精準的動作,安撫人心,減少慌亂。芊瑜的父母,勤奮工作、認真生活,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家…
說話的時候,大家的眼神也亮了起來,甚至有人泛著淚光,聽著聽著,突然覺得,透過大家生動的敘述,各位爸爸媽媽都走入了我的生命,誰說爸媽只有生養我的那對呢?當每個值得傳承的典範,都在我心中了,我的家庭變得很大!
衣穎則分享說,當她收到入學通知、有出國進修的機會時,她在父親眼中看見了「我需要妳」,而決定留下。至於母親,是一個很強勢的人,不論她做了什麼,母親從未給過一個讚美。
這時候,我請大家兩手交疊、貼著胸口,眼睛閉上,感覺,我們都是衣穎:「在成長的過程,我的父母,不一定有機會能夠幫我建立信心,但這一切都過去了,我已經長大。我就是我自己的母親,就是我自己的孩子,雙手交疊,就是我握著自己的手,我有信心可以引導我自己,建立我自己的價值觀,活出我最嚮往的生命。」
「現在,讓我們一起進入衣穎父母的心,我就是衣穎的父親或母親,我的教育環境、生活背景,可能讓我非常拙於表達,讓我不懂得如何愛,但如果我有機會重新來過,我想跟衣穎說…」
羽茜說:「我來試試看…我都只看到不好的,是因為我希望妳能夠在那些不好的地方更加完善,希望妳完美。我的出發點只是希望妳完美。」羽茜說,這彷彿就是她的自我告白。
我說:「親愛的,對不起,我以為妳知道妳自己有多好,所以,我都只挑缺點說,因為我想說優點就不必再提醒了,我以妳為榮,妳應該知道。」
碧玉說:「妳讓我好放心。妳都知道如何照顧好自己。」
瓊慧感嘆說:「從小到大,不論是家庭或是學校,都是用懲罰的方式,而不是鼓勵的方式,每次考試下來,班上幾乎人人有『獎』──依照個人標準被打手心。感覺這就是文化的差異,我們的大人都不知如何像西方社會那樣鼓勵孩子。」我說:「東西方文化當然各有優缺點,但我們要做的是認清楚現實,問自己:過去那套教養方式,真的有用嗎?如果沒有,為什麼還要繼續用?」
我們都在彼此眼神中認識「價值」。什麼會讓你的眼神發光?在眼神中,我傳達出什麼?愛是有條件還是無條件的?幸福是有條件還是無條件的?
如果我口中說著我很愛妳,但是,我卻只有在妳做的事情順我意時,我才開心,這樣子,妳從我身上學到的就是:「愛是有條件的,可以爭取、也可以失去。」如果妳很在意我,妳的所作所為就會是為了討好我、得到我的愛。妳不可能對真愛有信心的。
一直把雙手放在胸口的一止,這時開口說:「我一直在揣摩衣穎的爸爸的心情…,當妳拿到入學通知時,我感覺,他是真心以妳為榮的,但他想祝福妳的同時,又感覺到放捨不下…,他的眼神,我覺得跟他的能量不足有關。」
一止舉了她母親和她三姊的例子,曾經有段時間,母親常常罵三姊,甚至看到三姊就覺得討厭,後來,她才了解說,當時母親在外為生計忙了一天,回到家,三姊是唯一能幫忙承擔家務的,也是唯一能夠當她情緒的出口的…母親後來當然很後悔,也以行動和金錢支持三姊在照顧弱勢的工作。
講到這裡,我回到投影片:
天為什麼光?因為,眼睛看得到。
生命為什麼有喜樂?因為,內心的陽光很充足。
我們都可以鍛鍊內在的陽光,也就是一種生命美感的鏡頭,透過這個鏡頭去看世間的一切。
有眼睛能看,真好!
有耳朵能聽,真好!
有腳可以走路,真好!
可以呼吸,真好!
幸福,不是感恩,而是感動!
我對你好,不是因為你也對我好;
我對你好,是因為我深深受用天地的厚待,喜樂滿溢。
在關係中,榮耀彼此,分享喜樂,幫助彼此活在當下。
最後一段時間,我們一起做瑜珈禮拜。
為什麼能量不足?因為花了好多力氣抗拒當下的感覺,不接納自己、不接納別人,自己活得不真,於是,也不允許別人真。
在禮拜中,練習自己引導自己,回來每個當下的感受。每個呼吸,都是來幫助我對自己的身體、呼吸、情緒、心念,感覺更敏銳的。不論感覺到什麼,完全接納,完全包容。剛剛那一刻,已經過去了。每個呼吸,都是一個新的起點。
最後一次瑜珈禮拜,獻給我們的父母親,或是其他摯愛的人,感謝他們曾經豐富我們的生命。我很自然地想起了母親,嘴角忍不住上揚,她享受生命的喜樂,在我心中、在我身上、在我每一個細胞中,母親已經活在我身上、我心中、在體內的每一個細胞,化作一股精神性的存在。
所以我很確定,母親沒有死,我從來沒有失去過、也不必贏得母親的愛,同樣的,每一個我生命中的摯愛,都無法被贏得、也不可能被失去,而是永恆。
下課後,跟衣穎一起去捷運站,她問我如何突破男女相。男女相,的確是我大半輩子的罩門,學法後,一點一點脫落。關鍵在哪裡?
過去,我之所以很依賴男女關係,是因為我渴望那種很深很深的情感交流,而我以為,只有在男女關係中,才能夠達到。然而,也一次又一次地失落。
學法後,我發現,那種跟人很深的交流,其實取決於我自己對生命灑脫的程度。從感情依賴走到感情獨立,發現自己先做到可以一個人生活得很快樂,才不會給對方負擔,也才有心量讓更多人的憂悲苦惱、喜樂嚮往流入我的心底,當我能夠跟有志一同的夥伴們相互託付生命的重責大任,我的靈魂才有深刻的滿足。
心好像海洋,不再需要混凝土消波塊的阻截屏障。
坐在捷運站裡的椅子上,我和衣穎,很自然地想起這個力量的源頭,那願意無所求無條件無對象、跟全世界談戀愛、不怕被傷害的親教師。如果我確實做到了一些些無所求的愛,那是因為我曾經從這裡領受過。